因为母亲搬离故乡,于是我不曾回故乡已近两年。近日,故乡来人,席间惊闻白亚杰因患肝硬化腹水已经离世,并且,已经离世半年之久!听后愕然,夹杂了一种悲哀与无奈甚至还有感伤的各种滋味一并涌上心头。眼前始终晃动着那皮肤黧黑,健壮如牛,声如洪钟,环眼圆睁的形象——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白亚杰是我哥哥的同学,去世时也就四十多岁,就住在故乡我家的前院。可以说,我在故乡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几乎天天可以看见他。
印象最深的是在夏天,白亚杰光着膀子,端个饭碗,蹲在门前的阴凉处吃饭。手里拿着根大葱,一嘴咬去半根,然后用筷子往嘴里扒饭,狼吞虎咽,吃得那个香,根本就没看见他咀嚼过。当时,故乡的人都羡慕他有一副结实的身板,他也自诩,从来没得过什么病,感冒发烧打喷嚏之类从不曾纠缠他。
好身板好力气,好力气好把式,那是在单位还没解体的时候,他在车间里负责给汽车补胎打气。正值秋收秋运时节,时间就是效益。运输的车谁也不愿意出毛病,即使出了毛病,谁也不愿意在修理上耽误工夫。尤其轮胎出毛病的时候,大家伙准都去找白亚杰修理。不用说,快字当头得人心。确实如此,看他给车换轮胎,简直是种享受,撬杠穿进扳子,脚蹬上去一踩,螺丝松掉,然后每手操一个小铁棍,左右开弓,螺丝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转身,反过双手,一背,轮胎离位,同样动作倒而行之,轮胎又重新安上,前后时间顶多十五分钟。如此的速度,令人折服。我清晰地记得,在他反背轮胎的时候,狠咬牙、眼瞪如牛、随着“呀”的一声,如泰山压顶、力劈千军之势舞得周遭风生水起,轰轰烈烈。但是绝对不能忽略,此时的白亚杰已经大汗淋漓,满脸横流,厚厚的粗布工作服也已殷湿一片。修理好的车鸣笛而去,身后的白亚杰,一手拭汗,一手捻着烟卷,黑黑的脸上泛着洋洋自得的笑容。这情形,自然会令人想起粗张飞亦有侠骨柔情之态。但他徒有张飞之貌,而非张飞之莽,憨憨的他的样子,无论对谁,恐怕一生都难以忘记。
单位解体了,白亚杰买了个电三轮,整日在街上出租拉脚。起早贪黑,栉风沐雨,靠着这个,把自己的孩子供上了大学。我尚在故乡的时候,就闻人们说,白亚杰这个人实诚,同一单位的人坐他的车,他从来不收钱,即使人家赢塞给他,他也回绝,塞得紧了,他便急,说看不起他,本乡本土的,多时不坐回他的车,挺多一脚油的事儿,给钱是瞧不起他。我目睹过此景,他的嗓门大,远远听见,像跟人吵架似的,吸引凑近,只见给他急得额头汗涔涔,那大眼珠子瞪的,好像要掉出来一样。人家作罢,上了他的车子,他爽朗大笑,哼着小调跨上车子,突突前行,他那心安理得的劲儿倒让坐车的本乡本土的人常常感到不安。唉,他真的就是这么个实诚的好人!
好人逝去,留给熟识他的人无尽的慨叹与诧异。多少个此去经年,我们总在不经意中稀里糊涂地度过,总在一天天的如没头苍蝇一般的瞎忙活,以至于忘了身边的一些人、一些事,甚至快要忘了自己。但你我皆凡人,凡人在凡尘中行走,其实每时每刻都在谱写着一串串真实的、真切的、令人感动的音符。把握感动,珍惜永远,无论相不相知,相不相见,我们都不要忘记曾经的我和我们的存在。
为逝去的好人在天堂中祈福。
为活着的我们送去真诚的祝福——我们要好好地活着,我们要活得好好的!
作者:王文秋
通联:农垦牡丹江分局兴凯湖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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