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兰州开会,妻来电话说二舅去世了。本来兰州的风光就让人感到十分的苍凉,那一刻,我的心绪又增添了许多的苍凉,二舅的影子始终徘徊在我的头脑中。
二舅是个典型的农民,不仅有农民的诚实,也有农民的聪明。在他所住的那个村是个识文断字的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免不了请二舅出来摆平一下。也正因为如此,二舅的家,在这个村子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二舅可谓是儿女双全,膝下共有四女三男。想想看,如果不是二舅有心计会盘算,就是添满一家人的嘴,那都是困难的。在我的记忆之中,二舅家的孩子穿的都很整洁,吃的也不像有上顿没下顿的人家,总能“冬吃稀,夏吃干”,每到春节少不了杀口猪,让全家人过个欢欢乐乐的年。也正是这样,二舅一家在乡邻和亲戚中赢得了尊重,都认为这是一个正正经经过日子的人家。
二舅家有个仓房,除了放一些农具外,还要放一些粮食。那些大小不一的,用柳枝编织成的粮囤总是满满的,并且按着玉米、高粱、谷子等作物的种类分得清清楚楚,有规有矩。在这间仓房里还放了一个上了锁的、上面画着飞云走凤的红漆木箱。听几个表弟讲,那里面装的都是比较精细的东西,像账本了、礼单了等等,记录着家庭生活往来的大本本、小本本。这足以证明二舅的精明。
一次,二舅来我家,我正在写作业,可能是“谁是最可爱的人”那段课文。当他看到我那潦草的字迹时,也没言语什么,而是用我的铅笔在一张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一行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然后,走进里屋和母亲唠家常去了。那时,我真想不到二舅识字,而且会写字,还有很深的文化功底。从那以后,我每每想起此事,便有一种对二舅的尊重和崇拜,在我的心里,二舅确实是个有学问的人。
那时我家住在县城,与住在乡下的二舅家的信息沟通,除了有人传个口信外,就是利用书信说说家常,报报平安。不像现在又有电话、又有电脑,又能发信息、又能网上聊天。就是写信一年里也就是一、两封罢了。记得有一回母亲让我给二舅写封信,寻问姥姥什么时候来我家。我很认真的作了,就连信封上的几行字我都精心地进行了书写,因为我知道这是在给二舅写信,我忘不掉二舅看我写作业时那个意味深长的举动。信邮走了,我倒不去关心信上询问的内容,而是想要听听二舅对我字迹的品评。然而,我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
一晃几年过去了。大概是我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去二舅家。晚上二舅带我和几个表兄、表妹一起去村小学广场看露天电影,碰上了小学的王校长,二舅指着我和王校长说:“这就是我外甥小恩子”。王校长若有所思地问二舅:“真是他写的字吗”?二舅说:“那还能假么”!从二舅那种神态和语气中,看到了对我的肯定。这时我才把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说真的,能得到二舅的称赞,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第二天,二舅从仓房的红漆木箱子里拿出了几个信封,放在我面前并对我说:“小恩子,你看看吧,这几个信封上的字,就能看到你进没进步。”想不到,二舅的装宝贝的柜子里竟然还有我写的信?我太佩服二舅了,也太感激二舅了,我深深地体会到了,这正是做长辈的伟大之处,实在是令人难忘,让人怀念。
今又清明,每想到作古多年的二舅,我依旧有无尽的思念和缅怀。他老人家对我于无声处的教诲,受益终生的启迪,那是我毕生的珍爱。二舅那种来自于农民,而又超脱了一个农民的睿智情怀和育人理念,将永远成为我成长进步的推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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