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著名作家肖复兴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他的新作《黑白记忆———我的青春回忆录》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之后,同王蒙的《不成样子的怀念》、阿来的《空山》成为最近举办的第15届全国书市中最受读者和发行商青睐的三本书。
22日,记者电话采访了肖复兴,了解到作者时隔22年后重返北大荒,面对曾留有自己青春痕迹的一草一木,面对依然生活在那里的老农和老知青,面对永远留在那里的知青亡魂,心灵再次受到冲击和震撼的前前后后……一个老人和他沉重的青春回忆
记者:在我们的记忆中,关于知青方面的书您已经写过好多本,那么,能否请您谈谈这本新书与您的其他作品有什么不同?
肖复兴:你问的这个问题,在写这本书之前和写作之中,我也在问自己。我希望能够做到这样两点:一是融入我个人的经历和情感,尤其不回避自己在那个残酷的青春岁月里曾经犯下的过错。二是增加一些思考的分量,而不仅仅是回忆和怀旧。
记者:一般人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往往有一种温馨的、怀旧的、感伤的情绪在里面,而您的回忆却似乎是特别的沉重和痛苦?
肖复兴:去年7月,我同几个朋友相约重返北大荒时,激动的心里也曾认定这是一次温馨的怀旧旅程。但当我真正踏上那片土地,感受到环境与人的变迁,才发现这段记忆原来是那样沉重。先说环境,我们插队的大兴农场旁边是七星河,当年河水非常清澈,有几百米宽,现在却变得非常瘦弱,两岸的湿地遭到了破坏,正在无可奈何地减少,而底窑那一大片森林已经彻底没有了!再说人,当年大兴农场二队的百余位老职工,现在有40多人去世了;还听说当年大兴岛的女英雄、为救山火严重烧伤的哈尔滨知青刘佩玲自杀了,而当年埋葬知青的墓园如今成了“长毛兔基地”……这一切,让我对以往的记忆进行了重新的梳理。我们的记忆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了一把筛子,筛掉一些不愿意再看到、再想到或被时光遗忘的,而这可能正是最需要我们垂下头来审视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讲,思想的本质必然是一种记忆,一个失忆的民族是走不远的。此次重返北大荒,我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代人跌宕的命运,是一段共和国颠簸的断代史,我们无权遗忘这样的记忆!一位作家和他的二十八个故事
记者:《黑白记忆》中,您一改往日的创作风格和写法,采用了长篇纪实的散文写法,许多方面都超出了长篇小说的塑造力,而且在历史、社会、人生等方面提出许多精辟的思想和独到的见解。您这样写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肖复兴:18年前我写过《啊,老三届》,7年前我又写了《绝唱老三届》,都是写我们这一代人的。创作这本新书,我想到的是如何不重复自己。如果这本书仅仅是一路随感散文式的集锦,那只是一个拼盘。我希望它有一个整体感,全书28个故事,每个都独立成篇,但始终有一个主线贯穿其中。因此,在结构布局、人物塑造和细节的注重以及前后的贯穿方面,我确实有意识地学习长篇小说的一些方法,希望打通文体之间的界限,让散文“惯性而小巧”的写作变一些样子,长的结实一点。
记者:《黑白记忆》带有自传的性质,但是您并没有以自我为主,而是让自己成为配角,着重去写您所亲历的人和事,为什么?
肖复兴: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一代的青春史是一部共和国的断代史,可以说空前绝后,值得反复咏叹。因此,我不希望它是事无巨细、自我吟唱、自己舔自己伤口的一本书,而是写我们这一代人。因此,这28个故事中每个都有我,却又写的不是我。一名知青和他眼中的“北大荒精神”
记者:《黑白记忆》里,您写过这样一段话:“如果说,在北大荒所有日子里,发生过的许多可笑的事情,都可以抹杀或否定,只有两点除外:一点是我们从当地农民那里学到的立场,一个便是我们的爱情了。”能具体谈谈文中所说的立场吗?
肖复兴:这次我回北大荒,最想见两个人,就是转业官兵老赵和老曹,他们文革期间被当成“假党员”挨批斗,当时我还写过批判他们的小话剧。但提起那段往事,他们非常宽容,总说责任不在我们,在那个时代。平反后,农场曾想补偿他们一点所谓的“血”钱,但他们坚决不要。参加过孟良崮战役的老曹说,当时我的战友们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土地,尸体填平了整个战壕,谁都没要过“血”钱,我怎么能要这就是来自底层的最朴素也是最坚定的立场,在饱受迫害和折磨的时候,这种立场和信念也没动摇过。
记者:您离开北大荒已经有二十多年了,现在重新审视它,您觉得“北大荒精神”应该是什么?
肖复兴:以前我们说“北大荒精神”是艰苦奋斗的开荒精神。现在回过头来,同它保持一段距离再看,我觉得还应该看到它的“遗患”,包括对自然生态的破坏,还有我们这代人整个青春的残酷付出等等。这里面有人战胜恶劣环境的骄傲,也应该有人面对历史和自然的反思。这样的“北大荒精神”才算完整,才有厚重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