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从梦中惊醒,一切往事如云烟再现。哈尔滨教堂的钟声响起,城市裹上洁白的外衣。无情岁月悄然逝去,异国的晚霞染红了天边。我到过多少美丽的城市,都比不上尘土飞扬的你。
曾侨居在哈尔滨的诗人涅捷尔斯卡娅辞在自己的诗篇中这样描绘索非亚教堂。诗人的有感而发,不禁让人想象那曾战火纷飞的年代,教堂下的哈尔滨显得是那样的怡人与安静。
择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记者来到了位于道里区透笼街95号的索非亚教堂,找到了对这座教堂有深刻了解的两位老师,他们分别是哈尔滨市建筑艺术馆办公室主任孙德新与展览科科长李凤利。记者试图通过今人今事探秘久远年代里索非亚迷人的故事。
在教堂里坐下,不远处大街上的喧哗听起来恍若隔世。他们的回忆,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幅生动鲜活的场景。孙德新介绍说,20世纪初,大量洋人流亡或侨居哈尔滨,在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欧洲文明的同时,也把他们各自不同国家的宗教信仰与生活习俗带到了这里。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他们灵魂的憩息地、精神的家园——教堂。
早年的哈尔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教堂之城”。全城的教堂很多,各种教堂共有54所。比如圣尼古拉教堂、索非亚教堂、伊维尔教堂、喀山古母修道院、圣母安息教堂等等。岁月蹉跎,光阴荏苒。多年后,当那些曾经的异乡人纷纷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离开了这个生命中的驿站后,教堂也因此而逐渐冷清了起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索非亚教堂依然是那么引人注目。
然而使李凤利印象最深的是索非亚教堂的乐钟。他说,很多老人都和他讲起,教堂的钟楼里曾悬挂着六七座乐钟,最大的乐钟重达1.8吨,每逢宗教的重要节日时,敲钟人就会把七座钟的钟槌系在自己身体的各个不同部位,然后手脚并用,有节奏地、像表演杂技和舞蹈一样拉动着钟绳,敲响起大钟。敲钟人在敲钟的时候,他的身体在钟楼里飞来荡去,俨然一个飞翔的圣徒。这时候,索菲亚教堂里的唱诗班正在高唱着赞歌,使得教堂内外充满了浓郁的宗教的氛围。
说到教堂的唱诗班,李凤利说不能不提到一个人,那就是茶叶商奇斯佳可夫。自索菲亚教堂1907年建成,到1922年他逝世为止,该教堂合唱团的费用一直由他出。奇斯佳可夫每年给该合唱团补助6000卢布。索菲亚教堂合唱团最多的时候有45人,指挥是Л·М·霍罗特尼科夫。他是一位有名的乐团指挥。在洋人充斥的哈尔滨,教堂的乐团指挥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角色,俄侨们见了他们,男人会脱帽向他们致意,女人则向他们行屈膝礼。当年,哈尔滨的各个教堂的乐器配备都是很有规模的,展示着他们对上帝的虔诚。唱诗班唱赞美诗,每一个演唱者的心中似乎都充满了那种宗教式的哀伤,真让人感动。
在教堂中,记者看到了一幅与教堂雕画细致的宗教壁画大为不同的油画。画的是冬日里的的索非亚教堂破败孤寂的景象。据李凤利介绍,这是我国著名油画家郑艺在1986年特地为索非亚创作的一幅《寂》的作品。他以寒冬时节的索菲亚教堂为创作题材,精心描绘了教堂改造前风化的砖、破碎的玻璃、没有十字架的穹顶、紧锁着的大门,展示了当时教堂的封闭和孤独。同时,作者用中心对称的构图方法,将教堂置于画面的中心,视点放在画面的底边,使人们从画中仰视索菲亚教堂,更显其庄严和辉煌。
得知郑艺生在哈尔滨长在松花江畔,又对索非亚教堂有着浓厚的感情。记者非常想了解这位生于斯长于斯的画家,寻找他记忆中于画笔下沧桑斑驳的“索非亚”。
记者通过电话联系上了画家郑艺,他现任清华大学艺术系教授。与这位知名画家的谈话是轻松而愉悦的。
郑艺说,他在北京住了近二年,一切平平常常地过去。但不知怎的,总是想着哈尔滨,惦记着家乡的人,家乡的事,家乡的一草一木及那段难忘的生活。因为土生土长在哈尔滨,又在那儿度过了童年、少年、青年,步入中年,故说到人生味儿,倒比平平常常时感受得更加深切。
说起对索非亚教堂的印象,郑艺说,索非亚教堂,它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经历了各个时代的变革,见证着哈尔滨百年发展。
他的儿提时代住在防洪纪念塔下灰色大楼二层顶头第一间屋子里,记得门牌号是中央大街262号,这里离索非亚教堂很近,所以他经常和一些小伙伴跑去教堂玩耍。他还记得当年正直文革期间,教堂是一个废弃的大仓库,里面破旧不堪,他和伙伴们经常沿着教堂的旋转楼梯爬到它的大阁楼上去玩。那时候的教堂格外的沉寂和恐怖,里面黑洞洞的,地板已被人挖走,几乎无一完好,只剩下地板下面的木隔。
郑艺还回忆说:“那时教堂旁边住着一家俄罗斯人,家中有与我同龄的哥俩,只记得其中一个叫尤拉。我们常在一起玩儿,一次到他们家还分到一块儿很特殊味道的糖,后来才知道是薄荷糖。最值一提的是大约1970——1976年左右,松花江边,索非亚教堂旁每天早晚都有一帮人在画风景写生,当时大家完全是自发的,没有任何功利目的,我自然也在其中,每天早晚各一张风景写生。索非亚四季的色彩,静的、动的,我们画遍了它的各个层面,那真是哈尔滨一道最具艺术品味的风景线。”
听过了郑艺的讲述,在一个周末的下午,记者再次来到索非亚教堂。与络绎不绝的游人一起在教堂外静静地重新观赏它。跳出百年的思绪,记者完全被这赋有艺术性的建筑风格所吸引,那东西向的拉丁十字,错落的圆柱墙体与层叠的清水红砖,都极为精致。抬头,上冠巨大饱满的洋葱头穹顶,金色的十字架与红砖绿瓦相辉映,统率着四翼大小不同的罗马风格连续拱券、圆形壁柱、火焰形尖顶。四个楼层之间有楼梯相连,前后左右有四扇门出入,整体给人以一种既恢弘又紧凑的感觉。
这座美丽的东正教的教堂,它不仅在哈尔滨人的记忆里,也在哈尔滨人的情感中。在索非亚教堂外的广场上,记者见到了一位耄耋老者。从他对这座教堂留恋的目光中,可以看出,这座教堂曾给予他的少年或是童年怎样的一种情愫。说起教堂,令老人至今难忘的是它那徐缓的钟声。老人介绍说:“索非亚教堂是一座被抢救出来的教堂,也是一座幸运的教堂。文革期间它大约也上了“四旧”名单的,然而“运动”的瞬息万变,让它成了一处仓库,才得以幸存下来。它的钟声从我的少年时代开始,就一直响在我的耳边。屈指算来,索菲亚教堂的钟声已经停止了40多年了。”
索非亚教堂的角度是多变的,令人目不暇接,永远不会令人觉得厌倦。静静地倚在角落处的红砖前砖墙上,任思绪在百年的尘埃中飘荡,教堂里那曾经环绕全城的乐声似又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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