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70年代绚丽的夜空中，昏黄的灯光下，老摩电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汽笛声驶来，车轮下和车顶上不时绽放出美丽的蓝色弧光，于是，老摩电从我的记忆中，从时光隧道中缓缓驶来……

　　老摩电曾经是这个因有铁路才诞生的城市的符号和象征，老摩电是舶来品，在一张著名的表现老哈尔滨开埠时期的老照片上，在早已灰飞烟灭的尼古拉大教堂的绿荫旁，就有当时的老摩电。但是老摩电老到什么时候呢，据考证是在1927年通车的，当时有两条线路，一条是文明街到友谊路(当时叫警察街)，另一条是由博物馆(当时叫喇嘛台)到铁路局。

　　老摩电在哈尔滨的革命斗争史上有特殊的意义，1933年，女英雄赵一曼和地下党员老曹领导了著名的哈尔滨电车工人反日大罢工，这件事被东北电影制片厂(长影)在共和国诞生的1949年拍摄成故事片《赵一曼》，石联星扮演的赵一曼站在摩电上慷慨陈词，如果想知道1949年的摩电什么样，可以找来《赵一曼》的影碟比照。东北烈士纪念馆里，有幅油画也画了这个场面。原来文明街摩电库有个老摩电纪念此事，后来被移到东北烈士纪念馆门前。哈尔滨人管摩电经过的街道称为摩电道，在哈尔滨人的概念中，摩电道不仅仅是个具体的方位指向，而且是这个城市的关于交通的记忆坐标。当年，我市的摩电道是来回的双轨制，在主要的站点，像道外北十六道街、田地街银行、景阳街、文明街、南极街站都有像铁路一样的两轨之间的弯岔道，因为摩电不像汽车，在终点站要进站换方向，就必须通过弯岔道，铁轨周围都是和中央大街一样的方石，令人惊叹的是整个摩电经过的路全部都是方石路，在后来的城市改造中全部被柏油路给盖上了，有时候我想：若是现在把覆盖了摩电道的柏油路全扒开，又会是N条中央大街。

　　摩电有两种，一种是平头的，红颜色，白顶，有弓子弹在电线上，这种摩电迎面有一个大灯，有4个门，前后各2个，里面靠窗户有两排火车头座，座位上方有两排挂满黑色塑料圆环的把手，这种摩电在哈尔滨修建7381人防工程后被淘汰，换上圆头的前后鼓大灯的新型摩电，这种有6个门，中间大门往两边开，前后分别有2个门，摩电的窗户有点像火车窗户，在窗沿用手把两边一按，窗户就被提起，按高度卡在窗沿的洞中固定。摩电车上有固定的“妇儿老人座席”，没有人抢座，乘客多数是手拉圆环站着的。那时的社会风气很讲文明。摩电没有驾驶室，前后门中间就是驾驶位，司机一般都是女的，多数都不坐着，而是站着用一把扳子驾驶，开车时目视前方，很庄重，很使命的，摩电没有喇叭，需要鸣笛示警时，司机用脚点一下汽笛，就会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好听、悦耳！引得好些摩电道边的小学校的小学生在作文课中，都真诚地表达了长大想开摩电的愿望。记得新兴小学的孙岩同学念完自己的作文后，班主任老师十分感慨，你们怎么这么没有出息，为什么不当个科学家哪！非要去开摩电。后来才知道老师的先生是开摩电的。很多年后，我写了一篇关于摩电的文章，老师看罢还打来电话，絮絮地讲起他那个先生年轻时开摩电的青春往事！

　　摩电售票员的兜子也很有特点，黑色真皮，上面有不锈钢的卡子，挂在前头，售票员一般都把劳动布的手套剪掉手指头卖票，很多年后的无指手套大概就是摩电售票员发明的。有一阵他们还统一穿烟色的棉袄，有个现在的著名演员就是在小市上按劳保用品买了一件，穿了好几年，坐摩电不买票，一问他，点头微笑：公司的！后来他还把这事写进了创作手记。

　　我小时候在道外的2中和20中读书，家住道外北七道街，每天需坐摩电才能到学校，2路摩电从道外北十六道街至田地街银行,1路摩电从景阳街至文明街，很多次都是刚跑到站台,摩电就开了,所以只好扒摩电，扒摩电可是个技术活儿,一般前门,中门不能扒,前门有司机，中门有售票员，最好是后门,因为摩电前后两个门每个门旁竖着有一溜铁环,是用来攀登摩电上去修弓子的，平日用来固定天线绳子，扒车时随摩电奔跑，先用手抓住铁环,身体一纵,脚踩踏板，俨然飞虎队一般，有时好几个同学扒一侧，最多时一个门有六个人同时扒，还有人扒在后面的大灯和前档大杠上。来晚的上不去了，就拉天线绳子,断它的电,摩电自然就停了，那时候把扒摩电当做一种游戏，没当做违犯交通规则。摩电爬不上景阳街的大坡和奋斗路的大坡，摩电一停就是一大排，堵塞的是全城的摩电。我们院的隋大爷说，当年赵一曼指挥电车工人反日大罢工时，就是这样一个壮观场面。

　　当时摩电道周边的派出所抓扒摩电的学生是个任务，当年，南马派出所的民警郑学明就每天早晚埋伏在南极街摩电转弯处，专抓扒摩电的，不是为了罚款，主要是怕摔坏学生。除了扒摩电，还有在摩电道上压小刀的趣事，就是把长钉子放在铁轨上,等摩电车过后,钉子就被压扁，压出宝剑一样的形状。我和同学在大新街一段摩电轨道上经常干这事。

　　当时，摩电票是4分钱一张，乘客花4分钱买一张票可坐全程，后来涨到过5分、7分、8分……画月票的事是我和我的一个同学干的，几分钱，对于当时穷学生来说可以买小人书或者面包，于是开发了画月票的本领，画假月票的那人今天是一导演，一切是由热爱美术引起的，用8分钱一版的薄片水彩，调过颜色，用青萝卜刻的章，画在鞋盒子纸壳上，整的模模糊糊的，再做做旧，特别像。这厮画月票整整画了5年，直到考入电影学院美术系，又去画京城的汽车月票。10年前改邪归正的这家伙还把这情节用在他拍的一部表现哈尔滨人生活经历的电视剧上，电视剧的摩电车是在长春拍的，感觉有些不对了，道具月票是我们俩回忆后亲自动手画的，但是怎么看怎么假，全没了当年的感觉。后来电视剧片头出现的只是阑珊灯火中驶来的摩电车剪影和闪烁的电车的摩电弧光。

　　老摩电和老摩电人却以宽容和温情去拥抱我们的记忆。上世纪70年代中期,摩电曾消失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出现了。在浩大的城市改造中，摩电于1987年6月27日永远从哈尔滨消失了。

　　时光流逝,进入21世纪,摩电又重新走入市民的视野中。从今年4月30日起摩电已经开始在果戈里大街800米长的轨道上运行了，这摩电是单轨的，有点像上海南京路上的游览电车，老摩电那叮叮当当的车声驶来，那美丽的蓝色弧光永远留在过去的岁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