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岩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五常县营城子公社古榆树大队,当时农村的公社还未称为乡,大队也未成为村。从记事时起,全屯90%的人家都编炕席,所以我们屯又叫炕席屯。
据大人们讲,炕上铺的席子只有两种:一种是高粱秆加工之后织成的炕席叫高粱席,一种是苇子编成的炕席叫苇席,后者在北方很难看见。我们屯所织的席子属于前一种高粱席,用于铺炕或粮库晾晒粮食。高粱秆加工后也可织成茓子,可以围起来囤土豆或粮食等。
炕席屯织出来的炕席在方圆百里是出了名的,可以说,在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是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织炕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儿,是要付出艰辛、汗水甚至鲜血的。全家老少齐参战,屋子被弄得很脏很乱,一天忙活下来能织2至3领(量词,席子的计量单位),实际上就是2至3个。席子的规格可以是10尺×5尺、9尺×5尺,也可以根据用户要求订做,基本规格是10尺×5尺。农村的供销合作社每周有2天收购炕席,一等炕席可卖2.93元,二等炕席可卖2.53元,三等席可卖2.13元,去掉成本,每领席可赚1至1.5元。
从高粱秆加工成炕席要经过6道工序,首先要将高粱秆的叶子去掉,只剩下光滑的秆叫撸秫秆(即将高粱秸在一种工具上来回拉动,并同时转动去掉叶子)。这道工序是最简单最省力的活,一般由老人或者小孩子来完成。有的孩子小,够不到操作位置,就得站在小板凳上进行操作,再用刀将光秆破成两半叫破子。这是一项技术活,有时用力过猛或秫秆质量不好,会割手的。再用石头磙子将破开的秫秆轧扁称轧子。在晴天将农村的院落轧平,磙子的直径为400mm,长1000mm,或者直径600mm,长1000mm,材料为青石或红石,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拉动,往往需要2个人才能完成这道工序。赶上雨天,轧子只能转移在屋内进行。子轧好后,用水浸泡一宿,再用刀将秫秆瓤刮出,称为刮子。有时冬天屋子冷,浸完水的子是带冰碴的,这道工序有时会将操作者的手拉出口子,甚至深及指骨,最后用子织成席子。撸下来的叶子、刮出的瓤子晒干后可用做柴火烧,真是一举两得。
因为家家织席子,所以炕席屯还是比较富裕的,南北二屯的人都羡慕我们,说我们吃苦耐劳。当时是计划经济,生产队种的高粱是有限的,秋天收获高粱后的秫秆分到每户,根本不够织席子用,父亲便步行到几十里以外的北土城子、牛家、周家、八家子、黑牛圈等地买秫秆,每天要步行60至70里路,因为当时是没有自行车的。
父亲不仅采购秫秆,而且破苇子的活也由父亲来做,父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晚上10时多才睡觉。有一次,冬天轧苇子,院子滑,不小心一脚踩在苇子上,摔了个大跟头,当时就昏过去了,我们全家都给吓坏了。父亲看我们小,重活都由他来干,并且白天还得到生产队去干农活。织席子的活计是由母亲和姐姐们来完成的。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是在昏暗的冒着黑烟的煤油灯下织席子的(当时是没有电灯的)。长期坐在炕上织席,姐姐累弯了腰,略显驼背。由于织席子的环境比较潮湿(太干燥苇子易断易折),母亲和姐姐们的手指,都在关节处皲裂,像小孩的嘴,就得用热水稍烫一下,再用橡皮膏(一种白色医用胶布)缠一下,当时可是没有创可贴的。
到了上世纪70年代,屯里有脑袋活泛的人,也叫“老客”,在屯里买席子,将席子卷成筒,用硫磺一熏,又白又好看,再坐火车到哈尔滨市平房区、哈尔滨的孙家、黎明、顾乡、呼兰康金井等地去卖。也有人大批收购后,运到外地去卖的,都能卖个好价钱。
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中期,炕上基本不用炕席了,而是用刷油的纤维板、地板革等代替了炕席。现在,即使在农村,炕也基本变成床了,所以炕席也淡出了市场。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屯里也没有织席子的了,这已经成为一段历史。
(作者为黑龙江工商职业技术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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