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份,正好是最热的时候,有时候在山里走着走着,我就想把衣服啊帽子啊这些武装卸掉,热得恼火了,就想算了,宁可让小虫子咬了,穿个短袖吹吹风,可真凉快啊。这时候马上会有向导呵斥我,我会厚脸皮说笑,无奈地穿好。拍摄刚刚进行了一两天,晚上在营地,就接到领导电话,说另一路记者柳博,已经“捐躯”了,刚出发拍了几个镜头就被咬了,现在已经回了哈尔滨,去医院补上一针,不过据说这疫苗后补,是没多大用处的。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小柳子已经调离了夜航组,不过据我观察,他肢体依然好动,废话依然很多,一切迹象表明,他很安全,看来,那只小虫子没有毒。后来的一次在营地洗澡,我发现我身上也有两个小黑点在可爱地爬,我观察了好几秒钟,才忽然想起来,不好,有情况。不过两个小家伙还没来得及咬我一口,就被正法了。回哈尔滨之后每每和同事聊起,觉得自己挺勇敢,也带着那么点虎劲儿,领导发现后严肃批评,后来的几次进山拍摄都是先打了疫苗再等半个月生效了才出发,否则主任坚决不放行。
爬山好处多多,在弯曲的山路上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下一段镜头里说点啥,这种感觉也很刺激,而且最大的成就感是大山林里我说了算,说多了说少了甚至说错了,景色过了,再大的领导也改不了了,不过玩笑归玩笑,面对众多美景的时候,你只需要把你切身的感受传达出来,相信您和我会有共鸣。
毫无疑问,人面对大山和绿色时,心里会变得安静,当你能听见潺潺流水,或者能爬上高山一览无余的时候,你的手机大部分是没信号的状态,在城市里每天纷乱困扰或者为了琐事焦头烂额的人,我觉得特别需要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呆一呆,哪怕只有一两天,你都会有众多感悟。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我想就是,人一定要能动能静,你得保证你的心是有时间安静下来的。
在偏远的林区一般都要设瞭望塔,一座铁塔俯瞰几十或者几百公里,鸟鸣兽语,景色别致,唯独没有人烟,很是寂寞,一般高塔之下,会建一个小房子,守林人就住在这里,年轻的观众们可以设想一下,这种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电话信号的生活,你能过几天?这其中有很多夫妻哨,也就是夫妻二人同住在这里互相照应,挑水得去几公里外的村落,有大片的空地可以种菜种花,天黑了点上蜡烛的时候,影影绰绰的光线里,他们视野也仅限于看清对方的脸,一切是那么原始,可最重要的是,幸好有恩爱的两个人可以随时举案齐眉。更多的时候,丈夫登上铁塔,戴着望远镜威武地远眺,妻子在塔下面沉默的注视着丈夫的每一步攀登,或者在小房子里升起炊烟,准备下一顿晚餐,这些全是默契。好多人以为我们的生活已经离不开眼下所有的繁华了,可他们做到了,而且,在后期的剪辑里,我多次回看他们的画面,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幸福和满足。
当然,我无意劝所有的人都隐居山野,我只是忽然就无厘头地想起城市里,好多开着名车住着别墅的夫妻,或者正在为柴米油盐喋喋不休的伴侣,原来幸福真的可以换算成各种模样和形态,谁比谁更快乐些,这个结论,我不敢下。美景虽好,毕竟黑龙江不是四季常青,每年夏天一过,我还是要回到城市里吸汽车尾气,接受各种各样的电脑和手机辐射,不过美丽的景色还是在心里扎下了根,因为我知道,人的心里同样不能缺少美景。
有一位20多岁的哈尔滨观众,我就暂且叫他小强吧,他患有重症肌无力,咱们就从字面上分析吧,他的所有肌肉已经不能承载身体的重量了,他瘫痪在床上。从小到大,是妈妈瘦削的身体背着他走过每一寸土地,哪怕是从床上挪到沙发上,哪怕是简单地换一个坐姿。这样的人,去哪看大山的美景呢?他的美景,恐怕只有卧室上方的窗口那么大,第一次我来到小强的家里,说实话,我觉得压抑。
随着接触的时间变长,我竟然也找到了他心中的美景,家里人给他买了残疾人上网用的特殊书写笔,在网络上下载评书的时候,我竟惊奇的看到了他久违的笑容。他喜欢评书,他说那里面的江湖侠客们可以游走天下无所顾忌,可以日行千里,主持正义,这是他未完成的梦想吗?或者他早已经把自己代换进了评书里。
一次拍摄结束,他小声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愿,“要是能见一见田连元老师就好了。”田连元是著名的评书表演艺术家,说实话,我所知道的相关知识,恐怕也就这一句话而已。不过我们所有的同事都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得帮他。
那时候正值新年,在一个飘着雪的黎明,我们守候在哈尔滨火车站的接站口,田连元老师来了,他说自己的事情安排的太紧张,从沈阳连夜坐火车来,上午见见小强,下午再飞回北京。我清楚地记得演播室里,小强吃惊地张大嘴,看着田连元老师从幕后走到台前,好几秒钟之后他才喊出“田老师,田老师。”田老师抱着小强说,“你看,你名字里都有一个强字,所以你一定要自强,要坚强。”
这一幕过去了好几年,每每回想,嘴角带笑,在一个比我不幸好多倍的采访对象身上,我看到了美景,其实,发现美,是种信念,再美的湖光山色,不见得人人都能陶醉,反过来,再苦涩的生活,有信念也不见得熬不下去。何况,真正苦涩的人间悲剧又有多少呢?大部分人,需要学习的,恐怕是怎么才能有一双寻找美丽的眼睛。在所谓的困难和痛苦中,看到美丽的期待和希望,这是人存活在世界上的重要法则,不去大山,也有美的发现,小强心中有,田连元心中有,我心中,也有。
幸好大部分人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身体,你可以“身未动,心已远”,也可以“身心皆动”,短暂地与世隔绝。人需要给心找几天静,别管是人文的,还是天然的,看多了美的东西,能让你理智,让你平静,让你学会不计较和珍惜。我们新闻夜航的《大山深处有美景》还要做下去,今年去哪呢,大家在激烈地商讨。您忙活了一天,晚上的时候,可以跟随我到处转转看看,不管电视里的那个地方,您是去得了还是去不了,美景在心中,再面对繁杂和困扰,心才不会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