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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天，爷爷在病榻上苦熬了四年后永远地离开了，我没有预想中那样悲伤，也许是因为太多的事情在牵扯着我的精力，我已经无暇在悲伤中耗散自己的时间；也许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爷爷坚忍地活着，可以让我将他的撒手人寰视为解脱。总之，我释然了，很多人无法从我那平静的外表下窥视我内心的真实情感。或许我是一个不孝的子孙，但是，在清明到来的时刻，我的内心深处涌动着对老人的深深思念。
乡村追忆
听奶奶说，爷爷自小就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刚出生不久曾祖父就去世了，曾祖母甚至因此哭瞎了一双眼睛。她不愿再改嫁，好再又有亲戚在生活上帮衬着，就这样她领着三大一小四个孩子开始了艰难地过活。不过，最悲惨的时候沦落到乞讨度日。那时爷爷已经是个半大孩子，因为他年龄最小，要饭的差事都是由他去做。
爷爷天资聪颖，小时候读书很用功，成绩也很优秀，因为家里贫穷读到六年级就辍学了，不过这样的学习经历已经让爷爷很知足了。爷爷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强，有段时间他在“粉坊”看人“漏”土豆粉，时间一长竟也学会了这一门手艺；他还曾和村中一个老人学过磨豆腐。让爷爷最受用的是烹饪的绝活，爷爷曾跟过厨师打下手，热爱钻研的他最后练就了一手高超的厨艺。
二十一岁的时候，爷爷和同样苦命出身的奶奶组建了家庭。家里仍是一贫如洗，但爷爷和奶奶这样在苦难浸泡中长大的孩子有着不竭的干劲，他们拼命似地为家庭的生计忙碌着。那会儿的生活，用这句话形容也不为过，“起的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吃的比猪还差，干得比牛还累”。身体壮硕的爷爷在当时农村的生产队担任“领工员”，用奶奶的话说，爷爷可是村里精通各种农活“好把式”。不惑之年后，爷爷的生活迎来了转机，他凭借相对而言的“高学历”当上了大队会计。
爷爷和我
我是爷爷的长孙，他退休时我已经小学四年级毕业。有感于父亲和姑姑、叔叔读书的失败，爷爷一直在着力培养我。我12岁的时候，爷爷领着我到县城里读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九年的时间里他一手包揽了父母的责任，他成了我的监护人。开家长会的时候，同学的家长代表几乎都是爸爸妈妈，而我的家长代表却是一个“望孙成龙”的老人。
爷爷对我的管教在高中之前很严厉，每次考试成绩有滑坡我都要挨批。他知道我好强和不服输的性格，也总有意无意地夸奖别人来刺激我发奋读书。每次成绩名列前茅的时候，我都能得到爷爷的奖励——亲自下厨烹制的精美菜肴。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很感激我有这样一个爷爷，没有他我的成长也许是另一种情况。毕竟，农村的中小学教育是无法和县城相提并论；而尚处于年少阶段的我，在学习上缺少自制力，也的确需要有人监督和引导。
2002年我参加了高考，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又是由他替我选择了院校和专业。不过，这一次因为他填报的“失误”，我浪费了自己的分数，只能读一个高于录取分数线34分的专业。那一次，我真的和爷爷生气了，我和他赌气不愿理他。爷爷看到我那个样子很内疚，负罪似地沉默着。后来想起这事来，我就为自己的不懂事而悔恨，爷爷心里一定比我还难过。9月份开学了，我忘记了一切所有的不愉快，欣然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和爷爷给我的人生规划。
生命的四年延续
2004年11月14日，爷爷因为脑血栓住进了医院。一个月后，院方的主治医生认为已经无法救治。翌日，爸爸和姑姑们商议后，爷爷被送往哈尔滨医大二院救治。半个月后，爷爷的生命挽救了回来。但是，爷爷却成了一个全身瘫痪，不能说话的“废人”。
这四年的病榻生活爷爷既幸福又悲苦，幸福的是他还可以活着，他还能够看见自己的亲人，悲苦的是他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磨难。这四年里，他心满意足地看到了我本科毕业后读上了研究生，他看到了我的弟弟在完婚后走向成熟与稳重，他看到了又一代人——他的重孙女出世了。然而，四年来他一句话都不能说，只能默默地看着身边的一切，奶奶还要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他的吃喝拉撒睡。因为牙齿掉光，他只能吃用铁勺铲碎和碾碎后像咀嚼过一样的食物；因为长期的卧床，他的四肢经常有痛感，常常靠止痛药或者按摩来缓解疼痛；因为说不出话（意识清醒并不糊涂），他只能用睁眼与闭眼的方式从家人的问话中做肯定或否定性的回答。
这病榻上的四年，他留了许多的眼泪，这之前他一生中可能仅仅因为曾祖母的去世而流过泪。而这四年，他的流泪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宣泄痛苦和悲伤的方式。每当有亲人朋友来看望他，他都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亲人离去时他更是恸哭不已，因为他可能认为这是一次诀别，他不停地在抽泣，直到哽咽为止。去年冬天，在知道自己已经来日无多的时候，他更是不停地在哭泣，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与不舍，奶奶总是在对我说，你以前就爷爷胆小，他可能怕死。我不知道爷爷是怎么想的，但我想他应该和我一样最不忍的就是失去亲人。
最后的话
我不知道人是否真的是灵与肉的结合体，但我真希望人有灵魂，这样也许爷爷还能在看着我和奶奶。曾听人说，“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惟一可以做的事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不知道爷爷在另一个世界是否还记得我们。
作者：李久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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